[新]
翌日，蜀郡。
朝阳初升，万籁俱静。
正是十二月中旬，有初雪落下，自天外而来，裹挟着刺骨凛冽的寒风，像刀子般刺向人间。
一条小路上。
宁不凡腰佩木剑，一身白衫，微眯双目，遥望着远处巍峨壮阔的连绵山脉，忽而驻足不前，轻声问道：“前方就是剑阁？”
并肩的萧晨用手拍开前方遮蔽视线的大雪，微微摇头，这地方他虽然常听人说，但也是第一次来。
王安琪沉吟了会儿，回道：“过了这片山脉，再走十余里，便能见到一片一面两遍倒悬的崖壁，世人称其为一线天。过了一线天，便可以见得一座小镇，小镇名为‘忘忧’，也是剑阁之外的人，唯一可以落脚的地方。”
“剑阁每月中旬都会派遣弟子来往集市，招揽富有剑道资质的弟子。因此，大多数江湖游侠，或是仰慕剑阁欲拜入师门之人，都会停留在此，寻求机缘。”
宁不凡静静听着，又问道：“外客欲入剑阁，从何处？”
“剑冢，”萧晨接过话茬，回道：“听说啊，小镇坐落在剑阁九峰山脚之下，过往镇子里的外人若是要上剑阁，有两法。”
“第一，就是将驻守山门之外的剑阁弟子尽皆杀了，闯山而入。第二，就是过剑冢......也就是百层试剑台阶。欲拜入剑阁习练剑道，只需走过十层台阶，而外客欲入剑阁，须得走过二十层试剑台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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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种是与剑阁为敌，不可取，至于这后一种吗，全凭剑道资质。
宁不凡轻轻呼出口气，向前踏步，“咱们边走边说......之前我心底就有份疑惑，那试剑台阶，足有百层，连叶辰都止步于七十八，这世上只怕无人能真正登顶了。”
萧晨撇眼看向宁不凡，颔首道：“书籍记载，数千年前，剑阁祖师立下百层试剑台阶，留下祖训，过百层试剑台阶，为剑阁之主。于是无数剑道高手纷纷前来，却无一人能真正登顶......数千年过去了，仍是无人，可见其艰辛。”
王安琪微微摇头，“我记得听雨轩的书里记载着，四百年余前，曾有一人在数万人瞩目下，踏上了九十九层台阶，却在一只脚踏上百层时，收了回来，那一代的人，称其为柳剑仙。”
萧晨猛一拍手，“是了，我差些忘了，是有这么一个人！这人四百年前手持一条柳枝为剑，败尽天下剑道高手，自称柳先生，二十余岁便无敌于世，一生从无败绩。更是两次以二品之姿击败摘星楼那一世位列一品巅峰的入世行走，震动了所有不可知之地。”
“以二品闻道之境，两次败一品入脉巅峰之境！”宁不凡心底震动，愕然问道：“竟......竟有此般风华绝代的人存于俗世！”
二品与一品之间的天埑，如同深不见底的万丈悬崖。
二品入一品，延寿三百不说，更可辟谷绝息，尘垢不染，已非凡俗之人。
剑道乃杀伐之道，一品入脉境巅峰的剑道高手连天都能划破，何况区区二品闻道武者？
宁不凡曾以叶辰留下的区区一封蕴藏剑意的信，瞬息间便斩杀了五名棋阁二品巅峰高手，可见一品剑道高手的真正实力是何等恐怖。
“是啊，”王安琪轻轻拨开落于肩头的雪花，解释道：
“便是这份惊世骇俗的战绩，这才震动了所有的不可知之地，更是将其列入书籍，我记得......老祖宗也曾在书中评价过此人，原话是这么说的，‘此人资质远超我等，可惜生不逢时，若是生于数千年前，或可剑开天门，羽化飞仙’。”
“资质远超天顺，或可剑开天门？”宁不凡深深呼出口气，心底火热，顿生仰慕之情，连忙问道：“此人可入一品？”
若是入了一品，便可延寿三百，或还活着，这可是行走的传说啊，若是能拜其为师，何愁剑道不成？
王安琪微微摇头，回道：“我记得书中是这么写的......”她眉头微皱，沉吟片刻后，继续道：
“五十岁，柳剑仙以二品闻道巅峰战摘星楼一品入脉巅峰叶昊，惊天一剑，摧枯拉朽，瞬息败之，再破摘星楼剑道无敌神话。柳剑仙经脉尽碎，叶昊心服口服，躬身相送。六十岁，柳剑仙自知将死，临行之前，怒而拔剑，以剑问仙，千里燎原，万剑尽碎，天地大亮！”
那是一片，足以照亮整个世间的剑光，那是一道，足以震惊整个天地的剑意。
即便隔了四百余年，但当这份故事再次浮现在世人面前，仍然会让人从心底感到敬畏。
可惜啊，天门已封，俗世之人不可入一品延寿。
“没想到，此人一生无败，却败给了天。”宁不凡不知为何，竟有些落寞惋惜。
萧晨疑惑问道：“柳村未记载这些可歌可泣的壮阔历史？”
宁不凡尴尬笑道：“柳村里都是一群养鸡养狗的农人，好几个连字都不认识，村子里唯一的书籍，还是我父亲著作的，不过讲的都是些圣人道理，无聊至极，我向来不爱看书，因此也没留意过。”
萧晨捏着下巴，还是觉得有些不对，继续道：“你腰间那柄‘清池剑’，可是天底下数一数二的宝物，远超摘星楼传承至宝‘碎星剑’，其内蕴含极其恐怖的魂意与剑意，非剑道高手不可留......按理说，你柳村应是有不惑上境巅峰的剑道高手才是。”
宁不凡闻言伸手摸向腰间木剑，哑然失笑，“这木剑是我儿时好友陈子期所赠，他啊，连三品都没入，怎么可能是什么剑道高手......我也心生疑惑，为何这木剑清池，忽而就成了世间至宝了。”
王安琪想了一会儿，回道：“你的剑道天赋做不得假，三品地坤境却能悟透一品巅峰剑意，定是有人教导。”
教导？
宁不凡低眉看向腰间清池剑，回忆起那个养了条大黄狗的王大爷。
这王大爷衣裳破烂，贼眉鼠眼，猥琐至极，咧嘴笑时，漏出那两颗大黄牙极为显眼。
宁不凡六七岁时，被大黄狗龇牙咧嘴追着咬，吓哭了好几次。
王大爷便一脚踹飞了大黄狗，折了条柳枝，教他所谓的‘打狗棍法’，癫狂抽动，像是喝多了假酒之后又得了一场大病。
偏偏自己年幼时愚目痴傻，信了这厮真是什么隐士高人，习练打狗棍法那段时日，遭了陈晨不少嘲弄。
宁不凡微微叹了口气，直到现在，他还是无法将那个，老是带着贱笑深夜摸入王寡妇院子里的王大爷与那些绝世高手联系起来。
哪有绝世高手深夜闯入寡妇家的？
等会儿......柳枝？
宁不凡心头一震，瞪大双眼，蓦然举起手中木剑，卧槽，柳枝！
我的天啊，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